大周人向来重视传统。
不管什么都讲究一个长幼有序,尊师重道。
就比如在一个大家庭里,从来都是小辈向长辈请安见礼,身份低的向身份高的行礼,如果反过来,那就是倒反天罡。
小辈或者身份低微的人,会因承受不起对方的礼数,从而减损福寿,运气一落千丈。
这也就是平时我们所说的“折煞”。
而这一点在向来注重身份与血统的玄术界更是如此,甚至更胜一筹。
如果一个道行比你高的人,无缘无故对你行三跪九叩的大礼,那你就要小心了。
轻则有可能倒霉事不断,重则会危及修为和性命。
所以灰仙少年听闻陆妙容让自己对她跪拜,不仅没有生气,反而打心里对她的本事多信了几分。
不过他好歹是修行了几百年的仙家,怎么可能当众给一个凡人下跪?
于是扬起下巴,趾高气扬地对陆妙容道。
“本仙是灰家一脉的少家主,多少也是有功德和气运在身的,想让本仙信你,也行。”
他手指点地。
“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,看看会不会有雷劈到我头顶上。”
“你确定?”
陆妙容向前踏了一步,神色淡然,心声透出讥诮之意。
【小灰仙好大的口气,亲眼见证了我给它的同辈兄弟封正后,还敢冲这个冤大头。】
【也好,反正我以前的记忆全失,也不清楚自身辈分和底细,用这小灰仙验证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。】
想到这里,她理了理碎发,垂眸端正了自己的衣装。
刚提起裙摆,众人就见金玉苑上方阴云密布,遮起了刚刚升起的晨光。
而随着陆妙容的神情逐渐肃穆,作揖下跪的姿势越发明显而标准,半空中开始传出闷雷滚滚。
远处黑云急速汇聚而来,已有压城之势。
陆争流手里柳条不停地抖动,那是椒香也感受到了当前气氛的凝重与危险,不断向自家夫君示警。
在场明眼人都看出了情况不对,除了萧云寂还站得稳如泰山,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,都默默退开好几步,唯恐殃及到自己。
灰家仙额头冷汗直冒。
心说不会吧,不会这么邪乎吧。
正想着,就听陆妙容清丽的嗓音已经传来。
“弟子陆妙容,见过出马灰家仙少...”
“扑通!”
灰仙少年却先她一步双膝跪地。
“仙子我错了。”
他双手抱在胸前,恭恭敬敬地低头说道。
“我愿意追随仙子研习道法,壮大我灰家一脉。”
就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,天光破云,细碎的晨光洒在院中,映得青瓦朱檐都熠熠生辉。
众人:兄弟,打脸不?
灰仙心说还好自己动作快,要不出门时活蹦乱跳,回家就要变死老鼠了。
此时不光灰仙少年,包括在场的众人也越发看不懂陆妙容了。
她到底是什么来头?
难道仅仅因为继承了老监正李乘风的本事和衣钵,就有连仙家都忌惮的辈分?
萧云寂审视陆妙容的眸光渐渐加深。
这女人表面看似柔婉乖巧,实则自负又张狂。
每当自己接近她一寸,就发现其身上的谜题增加一分。
好像一握古卷,越看越叫人无法抽身。
他不禁想要翻到古卷的结尾处,看看这人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惊天秘密。
陆妙容还沉浸在多了个小跟班的喜悦当中。
抬了抬手,让他起身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灰仙少年挠挠头道:“我叫灰天宝,在家行五,仙子叫我灰小五就行。”
陆妙容倒是挺喜欢这个简单的称呼。
“好,小五。”
她点点头接着道:“那你也不必仙子仙子的叫,跟着侯府唤我少夫人,或者跟着鸣玉叫我三小姐便可。”
陆争流见最后皆大欢喜,也腆着脸凑上前来。
“既然小五也成了自家人,那我出钱,中午大家一起到醉仙居搓一顿怎么样...唔唔...”
他话还没说完,就被灰天宝一把黄土塞进了嘴里,噎得他扶树干呕。
“你个小败家子滚犊子,小五也是你能叫的?叫五爷!再没大没小,信不信把你埋土里当肥料!”
陆争流满嘴的泥腥子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。
他一边吐着嘴里的沙土,都按捺不住好奇心。
“五爷,凡人供奉仙家叫出马,那你这反过来叫啥啊?”
灰小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。
“怎么?羡慕?看你小子从讲到归地堂的时候就刨根问底,唠叨个不停...”
说着,他一指陆争流怀里的柳条。
“这小丫头也是横死,出马八堂里有一种专门打探消息的恶鬼,统称为清风,你好奇的话,干脆让她出马,跑腿阴阳,给你补长问短不就好了?”
陆争流看了看手中的柳条,思索片刻。
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。
“算了算了,娶老婆回来是用来疼的,天天指挥人家做这做那的像什么话。”
怀里的柳条轻轻晃动,似是在回应他的话。
众人闻言,再看向陆争流的眼神里,多流露出了几分赞赏。
看来这个二世祖,也不是一无是处嘛,最起码疼老婆。
怪不得有那么多丫头不求名分,心甘情愿给他当通房。
陆妙容看着他逐渐红润起来的面宫,心声欣慰。
【夫妻宫饱满丰盈,气色红而明亮,他的命煞已解,母亲可以放心了。】
伴随着陆争流和灰小五的斗嘴打闹,天光已然大亮。
金玉苑外面花园,李氏带着众奴仆担心受怕了一宿。
此刻见儿子和女儿都安然无恙地从金玉苑走出,不等挥洒喜极而泣的泪水,上前与两人抱作一团,就看到宣王萧云寂赫然也在众人之列。
“民妇见过宣王殿下。”
李氏作为陆家的主母,又是陆妙容和陆争流的嫡母。
连她都跪得诚惶诚恐,一众奴仆和在场众人也只能跟着行礼。
萧云寂敛眸,伸手架住陆妙容的手肘。
“不必多礼。”
有了方才灰天宝的身先士卒,现在谁还敢让陆妙容下跪行礼,怕是嫌命太长。
“今日朝会,本王还要进宫面圣。”
他边说,边当着众人的面,复又将玄玉扳指摘下,主动递进陆妙容的手中。
“之前的约定还作数,这样东西还是暂归你保管吧。”
言罢,在陆家众人惊诧的目光中,大步府门外走去。
陆妙容也说一夜未归,要尽快赶回侯府。
但因鸣玉受了伤,还是管李氏要了车,两人才互相搀扶着离开。
等到众人散尽,李氏才擦了擦满头的冷汗。
看陆争流鼻青脸肿的样子,又心疼又生气地锤道。
“你到底是惹了什么倒霉祸事,怎么连那尊阎王都招来了。”
陆争流拉了拉自家母亲的衣袖,小声道。
“娘,我看见王爷拉三妹妹手了,你说他不会是有了…那种意思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