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忆循声望去。清冷的月辉如薄纱般倾泻而下，恰好映亮墙角处一双眼睛——那眸子清亮得近乎剔透，仿佛盛着两泓寒泉，在幽暗中格外神异。
四目相接的刹那，那人又开口了，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：：“今夜星光漫天，要看命吗？”
林忆环顾四周，晏笙晏华还有另外那人盘膝而坐，闭目凝神。林忆摇头：“我没钱。”
“不收你钱。”那人轻笑一声，带着点无奈，随即挪了挪身子，原本紧贴墙根的**在粗糙的地面上蹭出些微声响，让出一小块能容人的地方。
话说到这份上，林忆再也不好拒绝，起身坐到刚刚腾出的位置，地面冰凉坚硬，他调整了下姿势，慢吞吞的说道：“你要怎么看？”
“吾名百里冰。”
“林忆。”
百里冰从腰间解下一个物件，递了过来。
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的青铜七星盘，入手温润微沉，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圆润，盘身却带着新刮痕般的毛刺感，显得粗粝而古拙。
盘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细小的、林忆全然不识的奇异文字，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铜绿光泽。
“内外盘，需转动七次。”百里冰指示道。
指尖小心地拨动沉重的铜铸外盘，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“咔哒”声，转了五圈。
接着又谨慎地拨动内里稍小一圈的玉质内盘，拨了两次。
完成七转之数后，他将这沉甸甸的盘子递了回去。
百里冰接过盘，指尖在盘面上那些奇异的刻痕间缓缓滑过，借着月光凝神细看片刻，才慢慢说道：“上六下九，丑时，方位正西…”
他顿了顿，抬眼看向林忆，清亮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，“泪寄相思，情伤不寿。”
“作何解？”林忆求教，听上去不像什么好卦。
“唔…”百里冰沉吟着，组织语言，“大意是，需得提防身边亲近之人。若遭蒙骗，恐有性命之虞。轻信他人，代价沉重。少年时若能安守本分，远离纷争漩涡，此生虽难有大富贵，却也衣食无忧，可得善终。”
林忆无言，眼前这个少年气质不凡，谈吐也非俗类，怎么张嘴就是这般骗人的说辞？自己可在饮霞镇听得够多了，而且这是什么卦，他都没有听说过。
他压下心头的疑虑，只淡淡道：“多谢。”
“你不信我？”百里冰见他要走，手臂一伸，轻轻搭在他小臂上拦住，反问道，语气笃定。
林忆心中暗叹，自己如今连温饱都成问题，还谈什么顺利？这时原本闭目冥想的晏华却忽然嗤笑一声，睁开了眼，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：
“一个学艺不精的入门方相士，别人好心送你点气运，你还蹬鼻子上脸，真当自己是活神仙了？”晏华一打眼看这人就不顺眼，看到林忆被拦下，他自然看不下去。
百里冰听闻此言后眼皮都未抬一下，他依旧凝视着林忆，眼眸在月色下显得愈发清亮，声音如冷玉相击，清晰而直接：“此次试炼考核过后，无论结果如何，回家去，别再踏足此地。”
“多谢提醒。”林忆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，探寻父亲踪迹的机会千载难逢，岂能因几句虚无缥缈的警告就放弃？
百里冰似乎看穿了他的不以为意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声音压得更低，也更沉：“说更白一些，杀身之祸，近在眼前。”
“......多谢提醒。”林忆沉默一瞬，还是那四个字，只是语气更淡了些。
百里冰定定地看着他固执的侧脸，最终无声地叹了口气，摇了摇头。
他不再多言，身体向墙角的阴影里又缩了缩，仿佛被那幽暗吞噬了一般，整个人几乎与冰冷的土墙融为一体，若非那清亮的眸子偶尔在暗处微闪，几乎要让人忽略他的存在。
......
距离上次试炼已过三日，今天正是正式拜师的日子，林忆自然不可能因一句话而放弃这次机会，他再次与沧仪同行，车轮碾过湿润的石板，发出规律的辘辘声，驶向那个可能改变命运的山门。
车厢内，沧仪托着腮，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框上画着圈儿，眼中流露着显而易见的烦恼，连往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嘴角都抿紧了。
她忽然开口，声音带着点犹豫：“林忆，你说……我们选哪里好？上次那位带我们游览的师兄，是明慧楼的弟子，瞧着人挺和善的，不如你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她自己先摇了摇头，似乎也觉得这想法不够周全。
沧仪的声音把林忆的思绪从上次试炼拉回来，他抬眼，正对上沧仪那双盛满纠结的眸子。林忆心中微暖，这个聪明善良、总是像小太阳一样活泼爱笑的姑娘，是他晦暗人生里为数不多的亮色。
他温声安慰道：“不必太过忧心。太虚阁筑于落梅山顶，明慧楼则坐落于落梅山与玄武峰之间的山坳，两地相隔并不算远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对未来的笃定：“况且，待我们正式踏入仙途，习得御器飞行、传音秘术，纵使天各一方，也总能时常联系。”
沧仪闻言，眼睛亮了一下，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，那股子愁思并未完全散去，小脸依旧闷闷的：“话是这么说没错啦……”
林忆正想再说点什么宽慰她，却见她神色倏地一动，像是感应到什么，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，整个人都精神起来。
“怎么了？”林忆立刻问道，目光也顺着她的视线投向窗外。
沧仪面露奇色，身体微微前倾：“我感觉附近有熟悉的人。”
她说着，已伸手利落地掀开了身侧的车帘。
只见左前方一条岔道上，一队气度非凡的车驾正缓缓驶来。那车驾通体由名贵木材打造，车辕上雕刻着繁复的流云纹饰，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、内敛的金辉。拉车的竟是四匹通体雪白、神骏非凡的灵驹，鬃毛如银丝般在微风中轻轻飘拂，步伐稳健优雅。
恰在此时，那华贵车驾的纱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撩开一角。阳光穿过轻纱，为车内探出的那张精致侧脸勾勒出柔和的光影轮廓。
“西槿！真的是你啊。”沧仪看清那人后开心的大喊，挥舞着手臂。
“陆**？”林忆对这个表面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芙蓉仙子可是很有印象。
“悦川？竟在此处相逢，真是巧了。”陆西槿见到他们眼中闪过一抹惊喜，白皙的脸颊上悄然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。
两队马车在岔路**汇，缓缓并排而行。
陆西槿略一打量林忆他们略显朴素的车驾和前方尚远的山门，便温和地开口邀请：“此地离山门尚有一段路程。悦川，林公子，若不嫌弃，不妨移步到我这车上？拜师大典吉时将至，若是迟了，怕是会错过择选良师的最佳时机。”
“哎呀，刚才还在担心赶不上呢，那样可就糟了。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。”沧仪笑嘻嘻地说道，满是庆幸，随即拎起东西就要往陆西槿的马车上送。
站在一旁的侍卫微微皱眉，迟疑地看了她一眼，似乎有些顾虑。陆西槿轻轻摇头，示意无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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